【直报网2月4日讯】(《直销》杂志)许多企业家的思想和经验都值得我们书写下来传于后世,他们作为这个世界上优秀的男女正切入外王内圣、跨界人神的变轨上。他们是复杂的人,会有若干道德缺陷,有时候也胡来,但只有他们能够打破我们生活中令人绝望的安静。 一 我是一个媒体人,经常天南海北地采访一些人。每当我采访人物,在正式采访开始之前,我就在等别人请我喝酒。在进入采访环节的时刻,我就在急切地期盼这一切快点结束,好进入喝酒的节奏。当被采访者从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文件中翻找他所需要的东西:报道这家公司的期刊或公司的一些内部文件,拿着这些东西他可以背书似地向我讲公司的文化或战略,在这个时候,我总是心绪不宁,甚至烦躁不安。他们无一例外地会先讲公司本年度的业绩,然后公司下一年度的打算,然后公司怎样用人,然后公司未来的宏图以及为了这个宏图准备烧掉多少人民币(有时是美元)……这一切简直没完没了,不知何时这个折磨才是个尽头,而关于他自己的经历总是像失忆了一样简简单单,语焉不详,连写一个人物小传的材料都不够。他所讲的这那一切在我到访之前早就准备好了,大部分已经在公司的各式材料中躺着,只要我把公司走廊贴的口号抄几条就足够回去敲出几千字的报道(我有这天赋),根本不需要费神跑一趟,发给我电邮这些材料就全齐了。所以,在这个万劫不复的时刻,我总是呆呆傻傻地坐在那里,双耳不闻地等待这个过程的终止。当然我会眼睛朝向他,时常顺从地点点头,表示在认真听他讲述。在彼此都不做声的时候,为了打破寂静,也为了表示我来的目的,我会没头没脑地突然插上一个问题,好让被采访者继续讲下去。这些问题总是很大,足以让他再讲上一刻钟。在没脑子的情况下我会很愚蠢地问出“心灵鸡汤”式的问题,譬如“你的人生哲学是什么?”记得有一次我被曾位居湖南、山西两地省委书记的王茂林反问了: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哲学?(然后他谈起自己的矿工出身,以及矿工豪爽的性格)老实说在那一次采访我根本没有奢望能够喝到酒,但一般情况下我都在如此死心眼地期盼着。只有当被采访者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告诉在哪家餐馆定了座,几点钟之前到这些信息,尤其在他们从办公室的套间拿出了酒,问我喝这个可不可以时,我僵硬的身体和思维才一块苏醒过来,回到人间。我相信一个能和我拉扯到酒馆胡喝一顿的人不仅仅是出于礼节,而是出于真诚和我交流的目的。而随着琼浆玉液在我们体内循环的进展,我们都能渐次敞开心扉,直至门户大开彻底失去防线。我们就像上辈子的兄弟那样亲切无间,彼此的防备心理在喝酒的过程瓦解得荡然无存。在这个时刻,被采访人的语境和心境都放松下来,他的思想像一只突然打向半空的烟花那样瞬间绽放出无限灿烂的光芒,然后将他真实的生活和思想史向我一五一时地交代。我得到一手的鲜活的材料,就像从牛身上切下一块最好部位的肉,可以做一顿美味的大餐。关于他的文章因此能够顺利下笔并有一些自诩的成分,我不但交了差,任务完成还很漂亮。写别人其实也是在写自己,别人好不好是别人的事,文章好不好是自己的事。我对自己的文章总是超过了对待自己的身体那么好,老实说,我认为对写作者而言文章就是自己的脸,我,还是很在乎它的。 二 在那些欢乐地行酒的场合,许多人会把憋了几千年的话一股脑地向我倾泻出来,没来由的信任总是让我装了一肚子别人的秘密。在个别的时候,有的人末了还会爬在我的肩头啜泣。如果哭不是酒喝多了的生理条件反射,那他一定是要哭出一生的苦楚。此刻我很冷静,我的生活很平淡,没有什么值得哭的。我在欢饮的时候极有本事做到既不哭又不闹,每一句话都很正常。我的肩膀很宽,谁想靠就来靠吧!我对人性有透彻的了解,知道每个在生活中尝过艰辛的人都希望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他乡之乡,去躲避、去发泄、去吮吸、去哭泣、去寻求安慰;每个身体在世界上四处漂泊的人都将精神寄托在某一个向往又向往的地方,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曾回去过的原乡。因此,我从来就不会从表面生活去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同样,我也会把人在台上台下的表现和话语分得很清楚。每个人都有面具可以卸下,有伪装可以撕走,且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伪装自己的本领也愈加高超。看看吧,满世界都是装蒜的人,以致说一个人“真诚”才是莫大的好评。直到彻底老去,我们才重返赤裸裸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状。所以,我尚认为人在私密的场合说的话要可信得多,鲜活得多,尤其这个人还是块小鲜肉,肆无忌惮、毫无遮掩、想说就说是他们的特征。我们最近不是被新科商业“教主”马云所迷倒吗?相对于现在的谨慎,他毛头毛脑的时候说的话既狂妄又可爱。十五年前马云在杭州以打太极的姿势伸出一只手,对着17“罗汉”描绘出一家一百年后还存在着的公司的视频目前在网上疯传,凸现了他天生是个煽动家、野心家。他的另一杰作是用六分钟时间成功说服另一个疯劲不亚于他的人——日本商业鬼才孙正义向他的阿里巴巴投资3500万美元(他只敢要了2000万美元)。殊不知,当孙正义也是小鲜肉的时候,就和马云一样是个具煽动力的狂想家。1981年的孙正义24岁,他以1000万日元注册了Soft Bank,也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软银。公司成立那天早晨,身高不到1米六的孙正义搬了一个装苹果的箱子,站上去对他仅有的两名员工发表要做日本第一的演讲。他天天如此把梦想重复一遍,最后那两个雇员实在受不了他了,选择了离开。他们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英雄,却没有生活在英雄无欺的时代。哪怕他们如日中天,也会被各种烦扰所包围。来看看,现在的马云是多么乖了,因为他被媒体(或者说躲在媒体背后的人)殴痛了,近期关于他说的“喝多了买下球队”“五大银行要杀我……”“昨日对我不理不踩,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等言论的报道,他表示“祸从口出”,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讲话永远是四平八稳,枯燥乏味,一本正经地念套话了,“现在的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他表示以后说话会谨慎,不再长着一张大嘴。其实他是不是大嘴没有关系,我们的媒体永远不怀好意地躲在暗处等待出击去掐他们。(梵蒂冈的教皇去美国访问,刚下飞机就被记者包围了。一个记者不怀好意地问:“请问教皇先生会去红灯区吗?”教皇机智地反问:“美国有红灯区吗?”结果第二天各大报刊登出头版头条《教皇先生下飞机的第一句话就问:“美国有红灯区吗?”》)我们的社会正在让这些“世纪人物”明白一个道理:学乖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于是,他们的心扉不再向我们打开,他们开始打哈哈了,他们惧怕媒体,一听说接受采访就像触电一样跳起来。而我们确实也难以下笔,有太多的不能写,不能提,不能说,太多的粉饰、割裂、虚假、夸张。(在我阅读到的中国人自己写的传记中,几本写马云的书是有难得的真实和不遮掩的)目前的现状是,每三本中国人写的传记中就有两本是废书,因为他们笔下的小鲜肉经过烟熏火燎都成了半熟的烤肉,既不好看也不能吃。加上我们的小记者也像刚从幼儿园出来似的,既不会面对复杂的人性,也不会洞察事件的奥义,也不善于抓捕细节,甚至不会遣词造句、组织他东窜西跳摸来的一堆材料,所以这一切都在预料中给搞砸了。英雄正在垂暮,这世界写得好乳臭未干的马云,断写不好越来越滑头的马云,就像谁也写不好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储时健,哪怕你把他拖到酒馆连喝三日。你只有在云南深山,朝拜似地望他一眼。 那一眼,你看到生命之色,犹残阳之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