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报网北京12月14日讯】(搜狐新闻)李东平在儿子李文星入土百日之后,才第一次看到他的坟。 他是跑过去的。两只手甩在身侧,在泥土路上边哭边跑,脸上的皱纹揪在一起,太阳砸在土地上,眼泪和鼻涕在太阳下泛着亮。 没跑到坟头,李东平就被女儿李文月抱住了。他哭着喊,“我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啊”。 2017年7月14日,23岁的李文星死于天津静海G104国道旁一个不起眼的水坑中。生前,李文星通过BOSS直聘找工作,遭遇“李鬼”公司,被骗入一家名为“蝶贝蕾”的传销组织中。 李文星死得不明白,在老家算是“冤死”,进不了祖坟,也不能立碑,葬在村的坟地。坟头烧过纸的黑色痕迹依然清晰可见,纸灰堆了厚厚一层,坟前放了两朵大红色的假花,四五根竹竿立成三角形,红粉蓝白不同颜色的彩纸扎在上面,变成了一个简易的花圈。 “心太大了” 儿子的离去带走了李东平和老伴的睡眠。 两个老人夜里坐在床上,不说话,各自低头看手机。夜里的山东农村没什么亮光,只有手机屏幕的光衬着李东平和老伴的脸。 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李文星”,第一条是百科词条:“李文星,1994年出生于山东省德州市的一个农村家庭,毕业于东北大学。”图片是李文星的蓝底证件照——黑西装、白衬衫、蓝领带,偏向左侧的刘海,没有微笑。 往下翻,李东平找到了最新一条关于儿子的视频,他把音量开到最大:“在天津静海西外环被发现的山东大学生死亡一案,近日天津警方给出了调查结果,结果显示李文星系溺亡……” 这是李东平十几年来第一个没去北京的冬天,往年收了玉米种下冬麦,他就动身去北京做建筑工人,“德胜门、苹果园、大兴”,北京地名他都熟。 李东平的手摸上去有点硬,布满了老茧,他56岁了,“干建筑是个苦活”,他不舍得吃喝,把儿子供了出来。 山东高考不容易,整个村里,甚至武城县一年也考不了几个重点大学,在武城二中读高中的时候,李文星是3000多名学生里的前十名。因为成绩好,学校要给他助学金,李文星说,“班上比我还困难的人也有,没有爹没有娘的”,最后没要这个钱。 李文星考上东北大学,在李东平看来没费什么劲。他印象中李文星没上过晚自习,“也没说太努力,高考考数学时还睡着了”。 大学毕业后,除了过年,李文星不太爱回家里,说得混出了名堂才有脸回家。 李文星的母亲一直怪自己心太大了,李文星长到23岁没让家里操什么心,她也觉得儿子不会出什么大事,“找不到好工作就慢慢找”。 在命丧传销中的前几天,李文星给家里通过几次话,李文星的母亲发现儿子说话越来越虚弱,却没想到他已经身陷传销五十多天,“就算家里再没钱,也得救儿子”。 “成了一根刺” 李文星出事之后,李文月一直没上班,操持着哥哥的事情。 她没把哥哥埋在自家的地里,庄稼人靠地吃饭,她不想让父母干活时看见儿子的坟。 天天在父母面前晃悠,李文月觉得自己成了一根刺,扎在父母心里,龙凤胎看到一个怎么可能不想起另一个,“拔了我心疼,不拔难受”。 李文星和李文月是龙凤胎,李文星早一点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李文月和哥哥的性格相反,她有一双大眼睛,外向话多,总是笑脸迎人,甚至有点咋呼。李文星有点内向,话不多,很少大声说话。 李文月在哥哥读高中的时候,去了天津打工。三年前结婚了,男人是隔壁村人,结婚没多久当了妈妈。李文月难免跟丈夫有摩擦,丈夫会开玩笑地动她一下,李文星会上前指着妹夫,“有事说事,别动手”。 小时候,李文星第一次打架也是为她。小学的时候,李文星一个个拨开围着妹妹的男孩,对其中几个男孩动了手,“到现在家里人都不知道”,李文月说,“现在他们也没机会知道了。” 忙哥哥的事,李文月总是一个人。她要常常往返于天津、德州和北京,李东平会骑着三轮车送她去县里坐公交,三轮车后面有个斗,李文月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斗里。李文月跳下车时,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擦破了皮。 她去德州,到李文星银行卡的开户行打印明细,其中有两笔500元,是李文星被困传销的时候转出去的,李文月想知道是不是被传销的人拿了去。交易明细有几十页,卡里的余额从没超过2000元。 两笔钱是从李文星余额宝转出去的,李文月第三次拨打余额宝的客服,想知道这两笔款项的来历,等来的是一阵忙音接着一阵忙音。她不懂什么是余额宝,问了李文星的同学才弄明白。 十几分钟后电话通了,接起来是个有浓重江浙口音的男生,要求被拒绝了,对方说只有警方才能调。 乡里人见了李文月都会问事情怎么样了,李文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 她在朋友圈写下:“愿将忘川三千度,易汝余生无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