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反洗脑和洗脑一样,也是靠骗” 解救师的工作主要是排查窝点和“反洗脑”。警方根据来电通常只能定位个大概,比如确定了某个小区,但排查起来人手不足,具体的摸排就得交给解救师。 许多解救师都是像肖双这样,在组织里呆过许久,因此发展出了一套内行的侦查法则。 肖双和同事开车在警方定位的小区内蹲点。 为了不暴露车辆,他们一般都会便衣步行排查窝点。 外出归来,抱着一大堆白菜萝卜的,值得怀疑。学生年纪却在上课时间出现在小区附近,衣着朴素结伴出行的,也值得怀疑。 传销人员一般两三人一起出来,两边是“老人”,夹在中间的是“新人”。营养不足,又缺少户外活动,他们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走过身边,还能闻到衣服晒不干的霉味。 上班时间在楼下不走动也不玩手机的,也得多加留意,很可能是放哨的。 “现在传销组织的反侦查手段越来越厉害了。一但被我们发现窝点,他们就会立即转移到其它地方。” 在门口和阳台上晒的衣服数量,明显超过合理居住人数的房间尤为可疑。 再就是观察屋里的情况。 军事化管理的据点,起睡时间有严格控制。因此,那些早上六点亮灯,晚上十点熄灯的屋子格外值得留心。垃圾箱里的烟头也值得注意,生活成本低,男人都只能抽七块钱以下的便宜香烟,庐山牌就是其中之一。 此外,若在白天路过,还能听到里边上课的声音。
肖双的同事站在一间可疑房屋外,听是否有传销人员的讲课声音。 一旦盯准了窝点,端窝点的行动就交给警察。解救师一般不直接露面,而是在行动结束后,跟着求助的家属去给受害者“反洗脑”。否则,受害者就很可能在回家后,又想尽办法逃回传销组织。 某种程度上,反传销用的手法,跟传销如出一辙。按照肖双的说法,“反洗脑和洗脑一样,也是靠骗”。 第一步是取得信任。 “听说你最近在搞一个项目?”见到受害人的时候,肖双的身份会变成“家里某位远方亲戚的朋友的表哥”,到家里拜访,和人唠唠嗑。为避免抵触,他用“生意”、“项目”的字眼代替传销,也不会公开自己的身份。 同“洗脑”一样,“反洗脑”也要对受害人进行全方位的了解:性格,脾气秉性,工作经历,家庭成员,需求等等。 那多是些17到20岁的年轻人,大部分家境不好学历不高,急切地想要出人头地、改变现状。 他感同身受,站在受害人的立场上,描绘项目的光辉前景,控诉家人的不理解。“做的这些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 一个窝点里被传销危害的年轻人。 紧接着,肖双谈起自己的经历,讲内部的生活、闪亮的梦想。“老板”、“上经理”、“上平台”、“上总”等专业术语频繁出现,受害者很快相信他确实是内行。 传销组织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反传销人士是行业失败者,没在传销里赚到钱,反过来说行业不好。 所以对于肖双这样的解救师而言,“升过经理”、“上过总”,成为了他们的杀手锏。因为在受害者的心目中,这就等于完成了他们遥不可及的梦想。 随着他把经理的身份摊开,那些与传销有关的五彩斑斓的泡沫,被戳破了。 今年3月初,他解救了一个名叫宁乐(化名)的女孩。女孩进入传销三年,当上了寝室长,被家人骗回家了好几次,又逃回了组织。 解救行动一周之前,肖双和同事接到了云南男孩宁正(化名)的求助,说他妹妹宁乐,在大年初一那天,在位于江苏的实习企业失联。 求助的几天前,宁正接到了妹妹所谓“报平安”的电话,然后妹妹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肖双将传销的事实告诉女孩,女孩不甘心,她都当上寝室长了,再差一点点就升经理了。 “你能力比我强吗?我一年半就上经理了,我都赚不到钱,你能赚到钱?” 不过,正如“洗脑”可以被“反洗脑”,反传销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任何一点不切实际的赚钱口号,都可能让“经理梦”死灰复燃。 有一次,一位青岛的家属找肖双的团队求助。由于是异地,肖双安排另一位解救师过去,现场反洗脑。 可因为有一名传销同伙在场,不停讲“不要再破坏行业”,姑娘还是相信了组织的判断 —— “反传销是国家宏观调控的愚民政策,不让没有胆识的人挣大钱。” 传销解救成功后,解救师一般收一万五的费用,包括食宿和车票。这是肖双参加解决行动攒下的火车票。 对于解救师来说,最困难的工作,就是二次“反洗脑”。第一次“反洗脑”还能用远房亲戚的身份包装,一旦失败,第二次就只能以真实身份对人了。 面对受害者对解救师的不理解,肖双也只能好好哄着,打感情牌,希望自己的故事不要在他们身上重复。 可他发现无论劝说了多少人,反传销的委托电话还是时常响起。 刚解救完宁乐,团队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宜春,然后是山东,还有广西。 “但我依然希望自己有一天会失业,”他说。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原标题:传销解救师:你以为自己能挣1040万吗?) 责任编辑:一然 解读新闻热点、呈现敏感事件、更多独家分析,尽在以下微信公号,扫描二维码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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